2009年6月4日 星期四

我在愛輔村住了六天 ~ 陳正修


一個突來的想法


這半年來,我開始定期在花蓮監獄和看守所個別輔導HIV的感染者,花蓮監所收容的感染者都是個位數。最早接觸這樣的朋友,至少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所關心的更生人也被感染,他再次入獄,我很自然的去探望和擁抱他。

在監所裡對感染者的個別輔導,我越作越虧欠,我能給他們什麼呢?今天我真誠愛他們,也告訴他們耶穌是他們的盼望和依靠,他們相信了;有一天他們告訴我他快出獄了,我卻不知如何是好,我害怕他們來找我們,我害怕他們多跟我聯絡,事實上我沒地方轉介他們。

何止是他們,連一些快要出獄的朋友,我也不曉得將他們安置在哪裡,可以轉介的中途之家少之又少…。我因此面臨一個抉擇,要嘛就離開監獄工作,要嘛就進一步的籌措中途之家(兼就業緩衝中心)。

但我是那麼有限!成立中途之家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加上目前僅有的幾個中途之家也維持得很辛苦,因此設立中途之家的路更加難走。

就這麼巧,一生這麼一次去了泰國,竟然在晨曦會泰北門訓中心遇見了劉師母,沒想到回到台灣的中正機場,竟又遇見了幾年不見的劉民和牧師。

十多年前我在雲林監獄服刑時曾寫信給劉牧師,他為此還特地來看我,事實上,我始終沒有忘記這件事。回到台灣,我寫了封信再次表達對他的感激和目前的想法,他收到信之後很快的回電,也和劉師母專程來了花蓮一趟。在成立中途之家的事情上,他給了我和同工們很實際和寬廣的建議。

幾天後,有一個想法浮現:「你何不找機會到晨曦會各個戒毒村觀摩學習!」我想這是從聖靈來的感動。

又那麼巧,幾天後我接受溫媽媽的邀請,在龍潭女子監獄分享;也在晨曦會愛輔村服事的溫媽媽得知我不馬上回花蓮,當晚便安排我到愛輔村跟弟兄們分享。

臨走前,我跟村輔導和同學們回應有機會還會再來。

過了兩個月總算如願成行,5/24~5/30我向我的差會(基督徒地方教會差傳協會)請假,透過劉牧師的安排,得以住進愛輔村觀摩學習。

一群隱居的弟兄

愛輔村位於新店四十份公墓再上去的地方,原是深山的一座民宅。開車下山大概有十分鐘的時間,非常的偏僻、但也非常的寧靜。

愛輔村目前有七位弟兄~阿榮、阿富、阿文、阿淵、阿淳、阿智、阿雄。

有兩位忠心的生活輔導同工,一位是邱鍵民傳道,一位是姚健民老師。

村裡面的生活起居非常的規律和正常,早睡早起,每天除了早上的靈修,還有早、午、晚的聚會和上課。平常有外面的老師和宣教士來上課,我在的這週他們讓我有比較多的機會跟弟兄們分享。

愛輔村裡面除了嚴禁吸菸、喝酒、聚賭、講髒話、鬧事…等等各樣的壞習慣和行為之外,也不看電視、不看報紙、不能使用網路(這一點輔導老師除外)。事實上,晨曦會的每一所戒毒村都是如此。

在沒有進村前,我曾經聽過一些令人難過的事。有位定期在監所裡跟HIV感染者上課的基督徒老師,曾經遇到一位監所的主管對她說:「這些人,教化沒用啦,不如火化比較快!」

事實上,我以前也聽過類似的話,有主管私下無奈的說:「那些煙毒犯上課沒用啦,讓他們上吊比較快!」
後來我又聽說了村裡面弟兄的故事。有一位弟兄,在還沒入村前,他的家人請他在外面租房子一個人住,嚴格規定他不能進家門,但每天可以到家裡門口的信箱拿一天的費用,如果地上有水果或東西就是要給他的。
另外,有一位學員,他的父親來到村裡看他,當著同學的面對他說:「我報給你一條明路,你乾脆去死算了,我花一副棺材的錢把你埋了。」

感染HIV(愛滋)的朋友,通常連家人都「懼而遠之」,他們普遍對生命充滿了灰心和絕望,加上毒癮的綑綁,更是難以振作;情感豐富一點的,很多時候他們的情緒總是難以平穩…。愛輔村剛成立的初期是非常辛苦的,據說還有學員半夜起來打架、舉刀砍殺的情形;以及收容人自殘,然後把帶有HIV的血灑向輔導員…的例子。

因此在入村前,我為自己此行有一些禱告,也做了一些預設。我以為愛輔村仍處於設立初期的艱難中,但我想不論是複雜或單純,不論是困難或簡單,我相信一件事,就是來了就有收穫和學習。結果有一堆驚喜等著我!

一堆意外的驚喜

一個星期下來,如果不是山下還有許多的事奉和責任,我真願在山上多留一些日子。

不談晨曦會的體制和團隊,單單這些在山上的同工和弟兄,就讓我驚喜不已。

驚喜一:邱鍵民傳道曾經是一位海軍的軍官,退伍後竟然可以在各個村莊服事這些弟兄們長達13年,而且最後選擇委身在離家3百多公里的新店愛輔村,至今有兩年多。難能可貴的是,邱師母在邱傳道入村前是全然認同和支持的。

邱傳道告訴我,那一次,學員半夜起來打架、拿刀砍殺的衝突中,刀子其實是被他及時搶下來的,那時他的手不小心沾染了一些血…。

他想自己有可能已經被感染,他也想著被感染後應該怎麼做…。其實入村前他早有心理的準備,所以他告訴我:「如果真的被感染了,那是 神要我更長久留在這裡…!」這樣的村主任怎能不叫我驚喜呢?
這份驚喜,讓我對主的愛充滿感動!

驚喜二:姚鍵民老師是過來人,在愛輔村當村輔導將近兩年。這一年多來無師自通的成了種植小盆栽的達人,一有時間他就搜尋這方面的資訊,聽他侃侃而談栽植盆栽的經驗和技巧,不難發覺這已經成了他事奉之餘最大的興趣和專業。

前年他才剛結婚,對象也是愛主的姊妹,同樣全然支持他的事奉。每個星期,他至少有兩天可以回家,他喜歡這裡的事奉,也喜歡趕快回家,因為家裡有深愛他的妻子和家人。

閒聊之餘,才知道原來他和他的弟弟兩人,都因吸毒走投無路,都在晨曦會戒毒,都在村中超過一年半期滿之後,進入晨曦會附設的門訓中心就讀三年,如今兩位兄弟都很穩定的在不同的戒毒村裡事奉,弟弟在台南輔導所,哥哥在新店愛輔村。我不得不佩服,神透過晨曦會所做的!

這份驚喜,讓我對主的大能充滿讚美!

驚喜三:住進愛輔村之前,我想這裡的弟兄應該是比較絕望、不容易輔導的,甚至應該有人會滿口粗話…;但叫我難以想像的是,這一個星期,我聽不見他們講話很衝,看不見他們的流里流氣,他們個個都有改變和進步,有些人的氣質甚至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曾經吸毒和生病的人。

除了剛來不到兩個星期的阿雄以外,其他的六位弟兄都已經住滿了十個月以上,樂意助人的阿榮甚至已經快住滿了兩年;更可貴的是他們六位弟兄裡面,有一位確定今年要報考門訓中心(在這之前已經有一位弟兄進入門訓中心,目前是一年級的神學生),另外有三位正在禱告和準備明年報考。跟他們交談,我深深的感受到他們對主的感恩和真實。

我只能說,我在這裡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神蹟!他們個個都成了有見證的晨曦人,我深信其中不少位弟兄將來必定會和姚老師一樣成為有見證的主工人。

這份驚喜,讓我對主的作為充滿盼望!

一點個人的淺見

我們的大環境仍然對更生人不太信任和友善,大多數的人仍然不知如何面對和幫助更生人,何況這群受感染的毒癮者呢?

當然這不是單方面的問題,監所內的教化不彰,社會大眾不敢或不願接觸這群人,出獄和戒毒的人又不斷的犯罪回籠…;長年以來一直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中。

多年來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參與或投入於良性的一環中;看到晨曦會仍然堅守「福音機構」(強調恩典)的主張和路線,並有許多『流淚撒種、歡呼收割』的結果,這讓我對特殊宣教的事工更心存盼望。

戒毒村和中途之家都是「高難度」的事工,難在輔導難找、難在衝突不斷、難在成效不彰、也難在不被重視…。但感謝神!至少晨曦會愛輔村已經走過最艱難的這些階段。

在村裡的清晨,我在主的面前安靜,我問主:「主!你會怎樣看待這些認罪悔改的HIV感染者呢?」…我只知道主耶穌也為他們每一個人被釘十字架!
我也在主的愛裡面,為這群弟兄們代禱和設想:「神揀選也改變了這群弟兄,神將來會怎麼使用他們呢? 」
這些弟兄們未來要找尋工作並不容易,走進人群的工作不適合他們,也不被允許;不必面對人群的工作,要不是很耗費體力,就是環境比較封閉。很耗費體力的工作對他們的身體不好,過於封閉的環境則對他們的心靈不好。
感謝主!可貴的是,他們幾乎個個都是有心人~有心成為主的工人。
因此,我個人有一些領受和淺見:
1.設立預備金~栽培神學生,隨時準備「植村」和開拓愛輔事工。
2.繼續鼓勵、造就現有的弟兄們進入門訓中心,進而成為將來的同工和村輔導。
3.帶著同工或神學生進監獄(尤其HIV的收容單位)以及在各級學校演講、作見證、傳遞訊息…(獄中的感染者,必在弟兄們身上看見生命的曙光和盼望)。
4.增設愛輔二村、愛輔三村和職訓中心;同工不足時,就一個一個慢慢的生,一次生養太多會照顧不了。(不適合像泰北那樣大村發展,假使受環境所限需要大村發展,可發展成「村中有小家」的模式)。
5.建立專屬HIV感染者的工作坊或事業,讓他們不自卑、有尊嚴的在那裡工作和回饋家人。

一份深切的盼望
戒毒村和中途之家,不是難在學員不好輔導和管理,而是難在欠缺輔導,或輔導欠缺愛和智慧;戒毒村和中途之家最怕的是管理層級出問題。
如果不是因為「感恩」加上「呼召」,任何人,實在不適合成為一位村輔導。我想到馬丁路德說的:「人若不是蒙神呼召,應該逃避作傳道,好像逃避地獄的火一樣。」戒毒的工作更是如此,因為這實在是一個需要主「恩上加恩」的服事!
既然感恩也相信是主所呼召的,請容我與同工們共勉:可以失望,但不要絕望;可以傷心,但不要死心;偶爾會提心吊膽,但不必灰心喪膽。
王子音樂出版的「為主來夢想」CD專輯中,有一首歌叫做:「最神奇的就是愛」。歌詞中說:最神奇的就是愛,超越時間跨越空間。最神奇的就是愛,勝過死亡贏得生命。愛中有神奇,愛就是奇蹟,不可能成為可能;愛就是神奇,是奇蹟。
是的,最神奇的是愛,愛就是奇蹟。這愛就是耶穌基督,這是最神奇、最偉大的愛。這愛讓浪子回頭、使瞎子得看見、瘸腿能行走,癱子重新站起來…;這愛讓許多人出黑暗入光明、從絕望變盼望、從痛苦變喜樂、從苦毒變饒恕…。
在愛輔村的這幾天,我真是看見「在人不能,在神凡事都能」的作為和印證。
我深信將有更多更多的人,要在愛輔村裡,從「兄弟」變成「弟兄」,從「吸毒的人」變成「反毒人士」;從「HIV」的感染者,變成有「Hope」(盼望)、有「Ideal」(理想)、有「Value」(價值)的傳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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